同樣改編自日本暢銷小說的《告白》與《惡人》先後在台上映,前者大賣,後者疲軟,頗出許多電影發行業界人士的意料之外,因為中島哲也的《告白》是如此形式主義至上,影像冷調疏離的作品,且劇情改編與原著小說的原本樣貌相差甚遠,原著作者湊佳苗在台名氣也不高。反觀李相日的《惡人》卻與小說章回鋪陳結構相差不多,改編幅度不大,且其絕處逢生的愛情故事相對好入口消化,又感人肺腑,吉田修一的原著小說在台也賣得比湊佳苗的《告白》好,又請來男主角妻木夫聰來台參與金馬獎加持(雖然檯面下有些風波),票房理應不會太差才是。結果,最後票房結算就是那樣殘酷。
並非馬後砲,早在當初試片時,我早就說了《告白》會賣,《惡人》會垮,理由很簡單:《告白》MV式的流動節奏,廣告式的疏冷質感,強烈的視覺美學,完全正中時下年輕人的下懷。然而,只有形式主義並不足以產生可預期的口碑效應,更關鍵的在於其影像形式風格,甚至是符合台灣文青最愛的憂鬱三搖-英搖、民搖加後搖的配樂使用,均能與其內容主題,還有故事、角色的悲劇性格緊緊相扣,裡外呼應,全片一氣呵成,令人窒息,幾無冷場,故能產生後勁強大的感染效果。
反觀《惡人》,從影像拍攝、剪輯到配樂,實在太過中規中矩,太過力求工整,且由原著小說家吉田修一所改編的電影劇本,犯了許多由小說所改編的電影的常見錯誤,過份拘泥於原著小說的起承轉合,故限制了其影像敘事的節奏自由與發展可能性。畢竟電影與小說文本的敘事方法是如此不同,當電影過度受限於小說文字時,往往就會和《惡人》一樣,拍得太過冗長無謂,觀看節奏盡失。相較之下,《告白》的劇本改編,便能夠不拘泥於小說的既定架構,故能擁有極高限度的影像自由度,通劇看來,是一齣很有原創性的好電影,《惡人》卻明顯有小說改編的斧鑿痕跡。
試著回想,《惡人》電影中,若將女主角深津繪里所飾演的西服店員光代登場以前的戲份全剪掉,這齣絕處逢生,險中求愛的愛情故事還是成立的,且整齣戲反而還會有更言簡意賅,更節奏緊湊的劇情張力,結尾勢必更為令人動容。當編劇與導演硬要以影像敘事去仿效小說文字的筆調,花了那麼長的篇幅去鋪陳惡人非惡,善人非善,愛與不被愛,受害者與被害者的對比,探究善、惡的本質,卻把整齣戲搞得太長太拖,無論是事前讀過原著,或者未讀過小說的電影觀眾,均難以對這部電影有所好感。總歸一句,電影的歸電影,小說的歸小說,誠如庫柏力克的《鬼店》是以電影筆法思考的電影,而非小說筆調思考的電影,故能成為好電影;史蒂芬金自行拍攝的《鬼店》則以小說筆調與架構思考,所以不是好電影。
雖然《惡人》的影像敘事在節奏的快慢輕重掌握上嚴重失衡,但妻夫木聰本身的精彩演技,乃將佑一這位內心極為深沉、孤獨又渴望愛的複雜角色詮釋地入木三分,形象鮮明,令人疼惜不捨,觀眾均為其悲劇生命深深感動,並油然而生惡人非惡的看法,甚至,認為佑一才是真正的被害者的看法。
至於,小說的最高潮,也是本片唯一最受我激賞的段落,就是佑一與光代為愛浪跡天涯後被迫分離的場面。電影中,妻夫木聰與深津繪里互飆演技,賦予這場「對手戲」諸多意涵,實在讓人回味不已,也稍稍把整部改編電影,在我心中的評價救了起來。可惜此段之後的結尾還是過於累贅。哀!當劇情說得太白,說得太多,說得太詳盡,深怕觀眾看不懂似的,就反而毫無美感,沒有想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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