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eping Tom》(1960):史上最惡名昭彰的偷窺狂電影

v1.bTsxMTI5MzMzNztqOzE2OTYyOzIwNDg7MTAzMjsxMzc2

  寫在《恐怖旅社》之前。

  相對於希區考克名滿天下的《後窗》,英國電影《Peeping Tom》(1960)卻是公認最惡名昭彰的「偷窺狂」電影。

  雖然片名如此直接了當,但《Peeping Tom》的「偷窺」實則跟《恐怖旅社》、《後窗》的「偷窺」,在病理上有著截然不同的意義:《Peeping Tom》男主角Mark Lewis,隨身帶著8mm攝影機,形影不離,伺機捕捉生活中人們面對恐怖時驚慌失措的懼怕神情,甚至,主動拍攝他選定的虐殺對象虐死前因恐懼而猙獰扭曲的面容,然後於夜深時,在獨處的放映室,忘神欣賞,神情如此愉悅著,恍如「殘酷的伊凡」(Ivan the Cruel)的兒子狄米崔(Dimitri)在看到羊、雞、鵝的死亡掙扎時,會感到不可言喻的快感。

  根據上述,我們應該依照病態心理學的定義,更為精確地定位,《Peeping Tom》是一部「病態戀物癖結合色慾虐殺」的經典心理驚悚片。

  Mark Lewis在片中表現出典型病態戀物狂者的乖張行為與病態心理,而且審視其個人成長史,與遺傳性的精神症體質,以及心理性無能等病徵,確實完全符合病態戀物狂者的典型。

  為證明Mark屬於典型「病態」的戀物症,我們不妨按照Krafft-Ebing性病態研究的定義:Mark的外顯行為與內在心理,確實有別於一般戀物症者對於迷戀物的狂喜,乃視這些物品代表著「愛人」的一種記憶象徵,方才投射狂愛的情感於物品上。Mark重度迷戀攝影機卻缺乏這層「愛」的意義連結,其戀物的內在意義與關聯完全與愛無關,僅是戀物本身構成他病態想法的整個內容。當他意識「戀物」的存在,類似性的興奮就會出現,於是在劇情中,我們發現Mark的戀物對象雖看是攝影機,但卻是攝影機捕捉受害者垂死掙扎的神情讓他歡愉。

  Mark病態的戀物,如狄米崔迷戀於目睹死亡的神情,此一病態是怎麼來的?按照戀物症發現者法國學者Binet的研究結論:在戀物狂的成長史之中,都會有某一重大事件決定色慾感覺與這種單一物慾印象的結合,通常要到早期的生活去尋。電影的後半段,Mark在他所心儀的愛人Helen面前,播放了父親常年為他所拍攝一系列的膠捲影片,內容終於揭露Mark病態戀物的病徵發源所在:原來身為生物學家的Mark父親,從小就把Mark當作活標本般觀察、試驗、記錄他面對恐怖時的情緒反應。而且,在童年時,父親送他人生第一部超八攝影機…。總總的證據,我們不僅找出Mark病態戀物的蛛絲馬跡,更間接發現他的病徵還結合了施虐狂與受虐狂,甚至自戀、復仇的成分。實際上,從電影揭幕的第一幕戲,我們便已然目睹/體驗Mark虐殺的過程,結局處,觀眾則見證Mark病態的自殺自虐。

  截自目前為止,我都是採取病態心理學的角度來看待本片,若是回歸到電影拍攝技巧與審美來看待呢?無疑地,它仍舊是部驚悚經典,即使今天來看,一樣歷久彌新。全片彌漫著病態、邪惡的恐怖氛圍與緊弛張力,男主角Karlheinz Bohm相貌端正的整潔外表下的陰暗面更令人毛骨悚然,而其偷窺、殺人的動機與異端冷酷的手法,在導演Michael Powell的精心安排,以及大膽創新的剪輯敘事下有了驚悚、懸疑的成分,更讓觀眾打從心裡坐立難安。只不過與同時期另一部經典驚悚片《驚魂記》相比,《Peeping Tom》可沒那麼好運,有一段時間關於該片的輿論評價簡直狼狽的可以,成為當時最惡名昭彰的電影。

  以後世之眼看待,《Peeping Tom》裡頭並沒有像現代歐美的驚悚片、恐怖片般,充斥大量賣弄血腥、尖叫、特效的招數,反而它與經典的《驚魂記》一樣,各自擁有各自經典的鏡頭攝影與剪輯技巧,各自開創心理驚悚片的類型美學,也各自塑造一位經典的病態殺人犯輪廓。但何以《驚魂記》自上映以來便響譽盛名,《Peeping Tom》卻遭引一連串的罵名,遭剪片、禁播、禁演,直到多年後方才重見天日?《驚魂記》讓觀眾採第三人稱的視野窺探全盤故事推演,就算再如何切身感受到危險與恐懼的壓迫,充其量依舊是處於安全位置進行窺探(觀眾正隱喻著偷窺)。反觀《Peeping Tom》卻以大量的第一人稱主觀鏡頭,讓觀眾同化Mark,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觀眾不期然地成為偷窺者,成為病態殺人狂,這種天理不容的刺激與快感,對觀眾的良知是極為不安,也讓人難以招架的。尤其片子一開始,那個經典的主觀偷窺跟拍鏡頭,紀錄死者遭誘殺的全程,在Mark冷血行兇的當下,第一人稱鏡頭頓時間讓每個觀眾化身Mark,這種良知上對角色認同的排斥,後續效應絕對有別於《驚魂記》裡經典浴室謀殺戲,尤其在保守60年代的英國,觀眾更是無法忍受《Peeping Tom》的邪惡、獸性。於是乎,《Peeping Tom》甫一上映便受影評輿論嚴厲的攻訐、批評,最後殃及連導演Michael Powell與男主角Karlheinz Bohm幾乎斷送自己的電影生涯。

  但是,經典就是經典,如今重新研究《Peeping Tom》,其大膽的拍攝技法仍能帶給許多驚悚類型片導演無限的靈感想像。至於其文本本身,呼應許多病態戀物癖的研究理論,直接指涉影痴與電影間近乎著魔的偷窺關係。此外,《Peeping Tom》也呼應著《後窗》同樣顯著的後設手法,裡頭幾個場景如片廠、放映室等,以及男主角Mark對攝影的迷戀,不停暴露出電影拍攝時的心態與過程,頗為刻意地讓觀眾目睹電影如何形成,虛構何以成為仿真,後設性的閱讀角度也是欣賞本片的另一焦點。

  關於導演Michael Powell在本片之後的一厥不振,或許只能怪罪他超越的太快。在《Peeping Tom》之前,Michael Powell其實早已經是頗具盛名的導演,作品《月宮寶盒/The Thief of Bagdad》(1940),以及與匈牙利籍導演Emeric Pressburger合作的《黑水仙/Black Narcissus》(1947)和《紅菱豔/The Red Shoes》都是影史上的傑作。拍攝《Peeping Tom》可謂是導演Michael Powell創作生命的轉折點與終結,由於Michael Powell曾是希區考克的攝影助理,若說《Peeping Tom》裡營造心理層面的恐懼有幾分希區考克的影子,這層關係或許可稍作解釋,但兩片間還是有各自經典之處,當然日後也有截然不同的命運。此外,飾演女主角海倫的Anna Massey,《Peeping Tom》是他第二部螢幕作品,後來他也擔綱希區考克《Frenzy/狂兇記》(1972)的女主角Barbara Jane。今年Anna Massey還有兩部螢幕作品《Love and Virtue》、《The Oxford Murders》要上映,可謂影壇的長青樹之ㄧ。

About Tzara Lin

以查拉(Tzara) 之名行走江湖,現為造次文化有限公司負責人,逢甲大學電聲研究所講師。曾任高傳真視聽雜誌主編、北藝大 Impact 學程講師;亦曾任第二十五屆、第二十六屆、第二十八屆傳藝金曲獎評審與 2008、2010 金穗獎部落格達人獎評審,並多次擔任各大音樂祭硬體總監。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與音響、音樂、電影相關的生活之中。

發表迴響

在下方填入你的資料或按右方圖示以社群網站登入:

WordPress.com 標誌

您的留言將使用 WordPress.com 帳號。 登出 /  變更 )

Twitter picture

您的留言將使用 Twitter 帳號。 登出 /  變更 )

Facebook照片

您的留言將使用 Facebook 帳號。 登出 /  變更 )

連結到 %s

%d 位部落客按了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