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羅馬尼亞現狀觀察另類書寫

《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羅馬尼亞現狀觀察另類書寫

　　總有電影能夠懲罰那些老愛遲到晚進場的觀眾 (影展尤多)，《巴黎野玫瑰》正是一例，此部柏林影展金熊獎作品《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亦然。

　　與《巴黎野玫瑰》如出一轍，《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開門見山便以一段赤裸露骨的大尺度床戲破題，錯過非但可惜，還會錯失解讀全片劇情梗概最重要的一場戲。不過，本片床戲並不似《巴黎野玫瑰》那般講究美感與藝術性，而是真實感與獸性、色性。那採用手機拍攝，手持攝影的私密自拍影片，畫質粗劣，運鏡粗魯，對話粗鄙，再加上男女雙方三點全露，假戲真作，性交口交一概特寫，毫不遮掩，極盡淫穢之能事，堪稱影史最驚世駭俗的開場，不難想像當初柏林影展首映時，現場觀眾內心猝不及防的震撼程度。

　　《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通篇故事就從這部彷彿出自 Pornhub 等色情網站的業餘自拍性愛影片外流事件開始講起。女主角艾咪貴為文學老師，性愛影片外流，在網路社群上被瘋傳，知識份子文雅形象毀於一旦，掀起軒然大波，不僅街頭巷尾人人側目挑釁，更導致班上家長必須開會表決艾咪是否還適任教職？在這場家長會上，正反意見雙方針鋒相對，攻防出一連串思辨，從私密影片外流，究竟誰是受害者？誰是加害者？為何受害者總是女性？為何總是要檢討受害者？為何受害者總要負起更高社會道德責任？進而又討論起性愛總要遮遮掩掩？性愛為何不雅？性愛為何會變得有罪？性愛為何要強加道德？性愛為何要服膺宗教教義？性愛為何不能也是文學？性愛為何不能是教育的一環？渠等思辨，時時刻刻皆在驗證我輩觀眾是否「覺醒」，是否「進步」，是否能夠認同當中許多性平觀念。但是，這段你來我往的論辯戲卻非全片真正的重頭戲。甚至還可以這麼說－《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全片的核心價值並非要向觀眾討論性平與女權，編導哈都裘德 (Radu Jude) 的真正意圖乃是偷渡羅馬尼亞的歷史以及首都布加勒斯特 (Bucharest) 的今昔觀察。那些形而下的大膽性愛場面，那些形而上的激烈思辨段落，全都只是虛妄一招。骨子裡，《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其實是政治諷刺劇，是羅馬尼亞歷史劇，甚至是一部轉型正義電影。

　　《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並非採取傳統敘事手法，三段式架構中，每一段都有截然不同的拍攝風格，遊走於紀錄片、真實電影、散文電影、實驗電影與傳統劇情電影之間。觀看本片，您必須要有耐心，方能倒吃甘蔗。其中，最難熬的恐怕是第一段戲，整場戲看似在拍攝艾咪事發之後，求助無門的徬徨茫然，恍若遊魂般信步於城市之中。實際上，那些要跟不跟的長鏡頭跟拍，要對不對的攝影跟焦，真正關注的焦點並非愛咪，而是布加勒斯特整座城市的日常現況。

　　第二段戲，則會讓人頓時看得一頭霧水。其實，這段戲也稱不上戲，而是一張張圖片搭上文字解說，刻意仿造共產年代的政令宣檔影片，用以解述羅馬尼亞這個國家的歷史、人文、社會、民俗等萬千面向，讓觀眾迅速領會羅馬尼亞的古往今來。至於偶爾穿插的性器官圖說，看似純然的惡趣味，但也不妨解讀成對於共產年代政令宣導影片的嘲諷。

　　至於第三段戲，就是前文所述的家長會論辯現場，也是全片最採傳統敘事策略的一段。在這場論辯中，愛咪性愛影片外流導致她是否還適任教職的爭議固然是話題主軸，編導卻慧黠地操作各位家長的人設，安插羅馬尼亞左膠、韓粉、護家盟、愛國同心會等隱喻角色於其中，大放各種政治不正確，或傲慢偏見，或似是而非等厥詞，置入性行銷編導內心真正想傳達的論點：羅馬尼亞是一個共產主義從未完全除魅，轉型正義失敗的國家，因此，排外主義，反猶主義，反羅姆人(吉普賽人)才會至今仍根植人心，同時，還是那麼多人堅信共產年代的美好－不得不說，生長於台灣，要解讀整場家長會中的話中有話與弦外之音，一點都不難。

　　當家長們開始投票表決愛咪是否適任續用時，導演忽然後設地給了三種結局可能，分別是艾咪不予留任，艾咪被決議續留，以及另一個充滿爆點的結局。為避免損及各位的觀影樂趣，在此不爆雷贅述，我只能說這段回馬槍，讓《倒楣性愛與瘋狂A片》這部片在我心目中的評價，從前半段的不過爾爾到最後竟是拍案叫絕。這段回馬槍，太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