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屍日記》:喬治羅迷歐用偽記錄片手法拍偽殭屍片來說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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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換作別的導演執導,《活屍日記》恐怕會是一部令我大失所望的殭屍電影,所幸本片導演乃是赫赫有名的殭屍片始祖喬治羅密歐,光是這個名字對於從小學開始狂啃B級片、剝削片的我,內心的狂喜,在極度的期待下,先入為主就替《活屍日記》加了不少分。然而,最終看完的感想,對於《活屍日記》,我的態度卻是一半失望,另一半則是拍案叫絕。

嚴格來說,喬治羅密歐的新作《活屍日記》,內容上絕非是普羅B級片Cult所會期待的那種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掏心掏肺的傳統殭屍片電影,論血腥指數,綜覽B級片、剝削片電影史,《活屍日記》實在屬小兒科等級;論殭屍場面,論面目猙獰的噁心程度,《活屍日記》也算是牛刀小試的類殭屍片罷了。

正因為《活屍日記》那麼的不夠血腥,那麼不剝削,缺乏那種杯弓蛇影、四面楚歌的威脅與壓迫感,這對於嗜血、吃重鹹的B級片影迷如我者,肯定會感到失望。

失望之餘,反過來思考,為什麼喬治羅密歐的殭屍電影,在我們尚未進戲院觀賞前都會帶著預設立場與期待呢?(就好像我們總是認為周星馳的電影一定是喜劇那樣)

喬治羅密歐自己肯定也如此思考著,況且作為自1978年以來,憑著《活死人之夜》(Dawn of the Dead)一片開創西洋殭屍片類型的原創導演,由他的角度來思考殭屍片類型發展至今還能有什麼新的面貌。顯然地,他有新的見解與發想,它不願拍出一部老調重彈的殭屍電影。

《活屍日記》可視為一名原創名導對於自己所開創的殭屍片類型,與類型公式的自我反省、檢討與質疑。這從開頭一群大學生們拍攝殭屍片電影作為畢業製作的那一段劇碼、對話就清晰可聞到諷刺、挖苦的味道:『殭屍都是跑不快的,否則他的腳會斷掉』『為什麼殭屍片的女孩一定要跌倒?』『為什麼女性受害者一定要被剝光衣服?』『為什麼殭屍片一定要參雜反政治的抗議意圖』…,這些問句均直指殭屍片發展30年以來屢屢見到的公式化弊病。尤有甚者,片中女角色Tracy當著鏡頭故意擺出如Hazel Court、Naomi Watts等尖叫女王面目猙獰的臉,嘲諷的意味更是濃厚。

在此之前,我認為挖苦殭屍片類型公式最讓人拍案叫絕的莫過於《活人牲吃》(Shaun of the Dead),但《活屍日記》在喬治羅密歐如此百般自嘲、自我調侃的幽默感底下,其實也不惶多讓。再加上許多劇情橋段安排的風趣盎然,更減弱了《活屍日記》的肅殺驚悚氣味,不時讓觀眾俊笑不止。更有趣的是:本片還真的請來了《活人牲吃》的Simon Pegg充作廣播新聞播報員,此外還有恐怖大師Wes Craven、Stephen King,惡搞王Quentin Tarantino,羊男的迷宮導演Guillermo del Toro,以及喬治羅密歐本人都參與聲優演出。的充作廣播新聞播報員,此外還有恐怖大師、,羊男的迷宮導演Guillermo del Toro,以及喬治羅密歐本人都參與聲優演出。

儘管如此,《活屍日記》在我看來,仍舊不同於《活人牲吃》那般顛覆殭屍片類型的惡搞趣味。「喬治羅密歐的本意,壓根不想拍一部傳統的殭屍片」,更精確的說:喬治羅密歐的本意,是藉由他在殭屍片界的名氣,表達他對於「拍攝」此一行為的看法。

不少人都曉得《活屍日記》是採偽記錄片(Mockumentary)的拍攝手法製作,但它的本意又與《柯洛佛檔案》、《厄夜叢林》大意旨趣:《活屍日記》並不想製造「真實」,製造真實無非希望觀眾更加參與劇情,但本片並不想讓觀眾「參與」,而是希望觀眾「思考」,去思考這類記錄性的拍攝手法其意義性何在?延伸而來,它進一步追問著:當今DV、內建攝影機之手機的普及,影像製造的權力下放,影像的言論不再侷限於媒體一家言,在人人都可經由拍攝行為表達主觀意見,配合YOUTUBE平台分享影像作品的熱絡,此等資訊爆炸、資訊混亂的現象究竟是好是壞?

正如我們在觀賞《柯洛佛檔案》時會不斷質疑掌鏡人為何要堅持記錄整個事件,《活屍日記》在觀眾尚未產生質疑前,掌鏡人Jason便自己辯稱:「我在紀錄歷史,我在紀錄真實。」「新聞、媒體整天製造假新聞,我要記錄真實讓全世界都知道」,這些自白,對照著片中剪輯許多真實世界的新聞畫面,倒有幾分讓人認同之處。然而,當Jason屢屢問出劣等記者鍾愛的「白目」問題時,完全不顧及被攝者的感受,這時又辯稱「我在紀錄歷史」,可讓觀眾厭惡不已。

「觀眾有知的權利」,Jason無非如此堅稱,縱然觀眾們已經對於這位手拿DV的新無冕王感到厭倦,但是,每當DV電源耗盡或意外中斷時,觀眾心裡不免驚恐著:「不會這樣就沒了吧,接下來呢?」,這種情緒乃證明了「觀眾有知的欲望」。

當欲望與權利不分時,無論是身為觀眾、攝影者往往都會忽略自己所作所為的道德責任、理性批判等,僅沉浸在慾望之中,而大喊這是我的權利,甚至以為這是觀眾的權利。

不借外力,人是無法看到自己的臉孔。自己看自己總是不完整,片面的,尤其當我們躲在攝影機或螢幕後方時,我們一直都在看別人,而從未看到自己。也因此,片中於醫院的一幕巧妙安排了Debra拾獲另一部Panasonic的HVX 200 HD反拍原先的掌鏡人Jason。此時,拍攝者與被攝者的權利義務關係,加害者與受害者的角色被扭轉了,「你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了吧?」Debra說道。

「這使用起來太方便了」,這句台詞一方面出現在老教授拿到槍枝時,另一方面則是Debra將DVCAM交給友人時。將攝影機比喻殺人用的槍枝,此等類比相當令人玩味。

「你會愛上它的」,當Jason將DVCAM交由其他人掌鏡,他是這樣說著。這句話,聽來很像是電影中慫恿他人吸食毒品時的常見台詞。確實,這也就是喬治羅密歐的本意,也就是喬治羅密歐解釋人們為何酷愛「拍攝」所下的注解。拍攝的機具太容易獲得,拍攝的位置太過於安全,拍攝的理由與權利太容易無限上綱,因此,只要能參與拍攝,人人都會愛上。再加上「一分鐘就有七萬人點閱」,那種與拼收視率、拼BLOG點閱數相呼應的數字遊戲,數字越高,快感越多,存在感也就越多,更加速了影像紀錄的浮濫,每日每夜都有成千上萬閱聽眾與拍攝者在YOUTUBE上分享資訊。

「資訊爆炸之後,真相到底是更為清晰,還是更為模糊?」最後Debra的自白如是說,這也是喬治羅密歐給觀眾的最後問句。畢竟「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過去一家言的無冕王給了觀眾唯一的真實,而現代如螞蟻橫行於YOUTUBE等網路世界的新無冕王卻帶來太多不同主觀性的真實,誰能認識廬山真面目呢?在那麼多批判與反思之後,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只緣身在此山中」-我們都不可能拒絕活在這個影像氾濫、資訊爆炸的世界中。

過去,評論類殭屍電影能與外在世界作連結性的唯有政治或者社會性的抗議與反動,例如《活死人之夜》就是與當時反越戰氣氛有很大的關連。但從來沒有一部殭屍電影會拍的那麼不遵循殭屍片發展30年以來的公式,並且不讓觀眾融入劇情的恐怖之中,而改以大量說教性濃厚的口白、對白、旁白要我們去思考「影像的力量」這回事。真的,如果,導演不是喬治羅密歐,我可能真的會大失所望的離開,既然導演是喬治羅密歐,那我只能呢喃:「要說教可以,但說教說的太刻意,刻意到整部片的劇情過於渙散零碎,節奏顯得冗長拖戲了。」

About Tzara Lin

以查拉(Tzara) 之名行走江湖,現為造次文化有限公司負責人,逢甲大學電聲研究所講師。曾任高傳真視聽雜誌主編、北藝大 Impact 學程講師;亦曾任第二十五屆、第二十六屆、第二十八屆傳藝金曲獎評審與 2008、2010 金穗獎部落格達人獎評審,並多次擔任各大音樂祭硬體總監。每一分每一秒都活在與音響、音樂、電影相關的生活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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