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日本影壇總會出現一兩部大片廠,高預算,題材病態的熱賣作品。這部《腦男》,乃是繼《告白》之後,又一部以驚世駭俗劇情衝擊世俗良知,由個人病態犯罪投射社會機能失序的冷酷異端大作。
根據日本作家首籐瓜同名病態心理,犯罪懸疑小說改編的《腦男》,甫開場,便以殘暴、聳動但又不會過分賣弄血腥、剝削的虐殺場景與公車爆炸場面,立刻讓觀眾深感坐立難安,旋即投入犯罪故事的緊張氛圍之中。在劇情進行不到三分之一片長處,江口洋介飾演的資深警探茶屋便已逮捕到嫌疑犯「鈴木一郎」,自此全片節奏趨於和緩,轉為心理劇的調性鋪陳所有梗概。如此節奏變化相當自然流暢,足以見得導演與剪接師之剪輯敘事功力。
為了將這名偵訊過程始終面無表情、沉默寡言、心如止水的嫌犯定罪,茶屋將「鈴木一郎」送交精神分析師作精神鑑定。正巧,該分析師鷲谷真梨子就是親眼目睹整起公車爆炸案的目擊者,此外,真梨子也曾經遭遇親人慘遭虐殺的悲劇。換言之,真梨子的身份既是當事人,又是旁觀者,還身兼審判者,她該如何壓抑情感上的憤怒,維持專業上的理性判斷?如此角色設定十分令人玩味,使得真梨子同時擁有多重象徵意義:一方面,象徵著法治的精神,另一方面,則代表著心理分析如何看待罪行,甚至是如何提倡廢死。更重要的,則是引領出罪與罰以及罪是否可赦贖的母題。
根據真梨子的分析追蹤結果,這名長相俊秀卻冷酷無情的鈴木一郎本名為入陶大威,天生聰穎,腦力過人,卻患有情感認同障礙,對於外在世界的變化產生不了任何情感波動,無法表達喜怒哀樂,加上腦啡因排量不正常,感覺不到痛覺-換句話說,從異於常人的生理、心理與過人的智力來看,入陶大威就像是裝有高精密度、高演算效率之超級電腦的人類。然而,入陶大威雖看似冷酷無情,實則比人類更純真,也擁有更超然,更絕對理性的是非、善惡觀念。在沒有情感羈絆下,罪該萬死,罪不可赦是他自小被灌輸的唯一信念,因此,出現在真正嫌疑犯出沒地的入淘大威,實則是為了懲兇罰惡而來。於是,入陶大威便擁有了亦正亦邪,亦是亦非,亦是人亦非人的多重性格。
單一角色性格上的多重象徵乃是本片人物設定上的特色。從真梨子、入陶大威,乃至於警探茶屋與真正犯人-病態少女綠川彼此之間的交手中,再再交織出當判斷是非、善惡、正邪與否的法律、道德、心理分析等標準全都處在灰色模糊地帶,誰當有罪,誰又該死的罪罰母題。特別的是,為了強化罪罰論辯的強度與入淘大威角色設定的合理性,故事中乃插敘入陶大威爺爺入陶倫在愛子、媳婦慘遭車禍撞死,司法無力裁決嫌疑人罪行後,心理不得平衡的富豪入陶倫便將入陶大威訓練成殺人機器,以鞏固他心中的罪罰觀。
同樣是至親慘遭殺害,入陶倫選擇復仇,真梨子選擇原諒,類似的對照也屢屢出現在其他人物設定與情節安排之中。如是二元對立的運用,讓觀眾輕而易舉地就能理解每名角色的行為動機,明白所有衝突的因果關係。基本上,《腦男》是齣非常上乘的改編劇作,劇本本身的強度、人物關係的完整度就足以讓整齣故事擁有引人入勝的懸疑性。然而,若非得鑽牛角尖地指出本片存有任何敗筆,絕對不是攝影,不是剪接,不是配樂-渠等聲音與影像上的美學呈現實在無懈可擊,而是「動機」,諸如病態少女綠川的犯罪動機與反社會人格的養成從何而來?電影敘事本身給予觀眾的線索太少,就算有,區區一句「患有絕症的佛洛伊德選擇安樂死,我不要安樂死」,難道就足以將綠川的犯案動機與《奪魂鋸》中的Jigsaw相提並論?若從前後劇情鋪陳來看,觀眾實在很難清楚掌握綠川真正的動機。
同樣是動機不明,心理狀態不清的還有江口洋介所飾演的警察茶屋,在經歷一連串事件後,到底他是否明白犯案動機的重要性?是否還是固執地認為只要殺了人,就該定罪致死?若從片末他以形同私刑方式槍殺綠川,放走入陶大威的舉止來看,他長年以來所信仰的法律觀、罪罰觀確實已有所動搖。然而,在先前諸多橋段中,導演對於茶屋內心心理狀態描繪的不夠清晰,不夠完整,徒讓觀眾留下一位富正義感卻易怒、自大、魯莽的警察形象而已。若是導演能讓茶屋在每個階段,經歷所有事件後的心理狀態,是非觀念改變有更明確的表態,且能跟著入陶大威的正邪、善惡形象同步扭轉,整體劇情說服力將更為完整。
瑕不掩瑜,《腦男》仍舊是日本近來最值得一看,戲劇層次豐富的病態心理,犯罪懸疑之作。值得一提,劇本、影像、剪輯、演員演出之外,《腦男》在音樂使用上也相當用心,全片運用了大量的唱詩班詠嘆調來營造中世紀神秘氛圍,片尾曲,更用了前衛搖滾神字輩樂團King Crimson 「21st Century Schizoid Man」 ,對照片中扭曲人格的病態劇情,實在畫龍點睛,相當切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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